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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章 微熱的方程式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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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眼前的這扇大門沒有絲毫反應。凱伊有些猶豫的試著伸出手,再次按下眼前的電鈴。

不管他按了幾次,門的那一邊沒有回應就是沒有回應。還是先聯絡一下艦橋好了……凱伊才興起這個念頭,門便突然打開。

門的那一邊……凱伊茫然地看著門的另一端。映入眼簾的,是極具優勢的綠色、綠色、綠色。

幾乎快被那片翠綠給壓倒,凱伊一瞬間,連自己為什麽來到這裏的原因都給忘記了。 「您有什麽事嗎?」

突如其來的發問,感覺就像是植物初發的新芽,拉回自己的神智,凱伊找到了聲音的主人,在一片綠色中央,他就在那裏。

溫柔的臉龐、綠色的眼睛,柔軟的栗色長發,他站在那裏,感覺就像為植物所珍惜守護著一樣。艾西亞博士根本就是綠的化身。

「請進,請把門帶上。」

按照艾西亞的指示,凱伊踏入室內後便關上他身後的那扇門。然後凱伊就被一片濃厚的翠綠給團團圍住了。

不斷灌進室內的芬多精,及包圍住身體的濕潤空氣。在這間房裏,充滿了綠色的芳香氣味。 凱伊微微地皺起眉,嘆了一口氣。

對於在人工制造物包圍下成長的凱伊來說,壓倒性的綠色存在,是非常具有壓迫感的。 這個房間,是活的房間。

感覺就像那爬上壁面覆滿天井的綠色,正一齊盯著他一樣。凱伊一進到這個屋子就後悔了。

這裏完全沒有航宙船的感覺,大概是因為覆滿植物的關系吧。壓抑著不知該怎麽定位的感情,凱伊按耐住自己極欲轉身離開的沖動,一邊想著。

這裏是異世界。 不。看著站在自己眼前,仿佛少年一般的天才植物學者,凱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。 我才是那個異類吧。

然後他突然想起那個恣意進出這裏的男人。同樣是在人工制造物包圍下成長的那個男人,要融入這片綠色,應該一點困難都沒有吧。

那個男人,就像生活在密林當中的黑豹一樣,他在眼前蒼郁茂密的森林裏頭伸展筋骨,然後小睡片刻,而植物們也認為他是同類,讓他融入其中。

這裏是「活的房間」,凱伊扯起嘴角,自嘲地拉出了一個弧度。

所以他才會覺得自己在這裏顯得格格不入吧,他知道在這裏他算是個異鄉人,所以才會下意識地想要躲避。

「凱伊先生。」

聽見艾西亞略帶責備語氣的叫喊,凱伊擡起頭,重新調整呼吸。

「我是來找三四郎的。艦橋那邊聯絡我,說他沒有回應呼叫。」

凱伊說道,微微側過頭,打量著眼前的艾西亞。他有點……不一樣了。

他知道的艾西亞,是一個缺乏依靠、眼神脆弱的青年,總是避免與人四目相接,但是此刻他眼前的艾西亞,卻絲毫沒有逃開他的視線。

他看著他的眼神很強悍,感覺上有點像是在瞪他,但是眼角又有著些許的濡濕,剛剛哭過了吧,凱伊想。那太明顯了……濕潤的大眼、緊緊握住的拳頭、淩亂的衣物。

然後,他看見了隱藏在艾西亞視線裏的那份感情。 大概發生什麽事了,跟那個男人之間。

而艾西亞也像是察覺到凱伊冷靜觀察的視線,一下子,他又回到了平常的那個自己。 「那個人已經離開了,剛剛才走的。」

那個人?凱伊由艾西亞強烈的口吻中察覺了他對三四郎的感情,與他和三四郎之間的關系,但是他不能問……因為艾西亞正像是用盡全身的力氣,努力壓抑著什麽一樣。

如果說他真的想找出為什麽三四郎突然那麽毅然決然遠離他的原因,他應該不放過任何一條線索才對,但是看著眼前顯然相當緊張的艾西亞,凱伊卻怎麽都問不出口。

凱伊因為找不著三四郎而著急,而他認為眼前的艾西亞應該知道……但是他問不出口。畢竟,那關乎他的自尊。

應該是不安吧。他知道,這份不安正逐漸弱化他自己,甚至引起他心裏那份晦暗……凱伊刻意不去理會。

「我知道了,大概是哪裏弄錯了吧。」

沒有躊躇太久,就像完全沒有註意到自己內心的糾結與晦暗,凱伊說完便轉過身準備離開。

「打擾您了,告辭。」

「請留步!」

……艾西亞應該不可能知道他急於離開的原因吧?凱伊停下腳步,聽著艾西亞略略拔高的嗓音。

「請拿下你的護目鏡,讓我看你的眼睛。」

聽到艾西亞突如其來的要求,凱伊慢慢轉過身。

如果是別人的話,他大概會想都不想就直接拒絕吧,但是他沒料到,眼前的這個植物學者居然會對他有興趣。

「理由是?」

「你拿下來我就告訴你。」

非常強硬的語氣。艾西亞註視著凱伊,眼神沒有絲毫閃避。淚水滑過臉頰的痕跡,就像是被雨打濕的樹葉一樣。

凱伊把手移到護目鏡上。他知道,艾西亞不是好奇或對他有興趣而已……他知道艾西亞已經被逼到了一個臨界點,或許艾西亞真的有什麽話想說吧。凱伊直覺地知道,那絕對和三四郎有關。

取下護目鏡,凱伊慢慢地擡起頭,艾西亞註視著眼前的凱伊,什麽都沒說。

果然,即便艾西亞看見了這雙猶如萬華鏡一般美麗的雙眼,也沒有絲毫的動搖,對他而言,他有興趣的不是這雙眼。那麽,他要的是什麽?

「你有愛著誰嗎?」

「——什麽?」

艾西亞突如其來的疑問讓他感到驚訝,在此同時,他的腦海中浮現了他養父的臉……但是他的心思卻沒有因此而混亂,讓他為自己的心平氣和與漠然感到非常的驚異。

艾西亞究竟想說什麽?或者他該問,艾西亞想要知道什麽?

「你想死嗎?」

重重地拋擊而來的問題,使得凱伊的身體整個地僵直了。「什、什麽?」

「請回答我。你曾經希望死在那個人的懷抱中,讓那個人奪去你的性命嗎?」

艾西亞所提出的疑問,在他的腦海中整個凍結了。

不用問他也知道「那個人」是誰。凱伊想像著他枕在那個人的懷抱裏,任那個人切斷他的呼吸……怎麽說呢,感覺上就該是那樣,他一點都沒有懷疑過。

「……我不知道您這些問題是什麽意思——」

沒有回應艾西亞的疑問,凱伊只是強自鎮定著,勉強壓抑下自己在情感上的強烈波動。 「請不要岔開話題!」

聽著艾西亞接近悲鳴一般的叫喊聲,凱伊也有了覺悟。他吐出一口氣,看著眼前的艾西亞。

「那個人說了什麽嗎?」

那雙隱隱冒著一絲水氣的大眼,逕自直視著凱伊。雖然凱伊不是刻意避開三四郎的名字,但是「那個人」這樣的叫法,還是刺激到了艾西亞的神經。

「想死就去死好了!像、像你這種漂亮又強悍的人,本來就已經什麽都不缺了,為什麽連那雙手也想占為己有?你太傲慢了!」

漂亮?強悍?聽著那仿佛迸裂而出的話語,凱伊其實有點想笑。

那是最不適合他的形容詞吧?艾西亞的指責根本就帶著太深的誤解了,而這樣的誤解,讓凱伊的心備受煎熬。

微微擡起下顎,凱伊重新在自己的視線當中灌註了力量。他扯一扯自己形狀秀麗的唇,露出一絲帶著好戰意味的微笑。

「所以,你想說的是什麽?」

「呃——?」

艾西亞完全沒有想到凱伊會這樣回答他,他不清楚凱伊的意思,一雙睜大的眼開始動搖。

凱伊已經完全掌握住眼前的狀況,他那雙猶如萬華鏡一般美麗的眼,也閃閃生輝。

「我看我就幹脆地回答博士你的問題吧。我不知道我是想要為他所擁抱,還是想死在他手裏。他的感覺很靈敏,或許他已經從我身上知道些什麽了吧,那個我不是很清楚——」

忘了修飾嗓音,凱伊沒有理會聲線的沙啞,只是像歌唱一樣繼續自己的話語,然後仿佛蛇在滑行一般,朝艾西亞的方向前進了一步。

像是被凱伊的變化嚇呆了的艾西亞,則後退了一步。

「就算我真的想要讓三四郎殺了我,為了這樣的欲望而想要三四郎碰我……你又能怎樣?」

隨著凱伊的前進,艾西亞不斷後退,最後在書架前停下了腳步,但是凱伊卻仍然毫不在意地繼續前進著,他的氣息越來越近,最後,他們幾乎要觸碰到彼此的肌膚了。

「只要可以得到我想要的東西,我什麽都會作。即便是要我背叛,甚至要我傷害別人都行,如果我想要三四郎,不論怎樣我都會張開我的身體,就算要我跪下,親吻他的腳趾我也無所謂。博士,你可以為了三四郎舍棄你的自尊,趴伏在地板上嗎?」

凱伊把手扶在書架上,讓艾西亞困在他的雙臂之間。

「我很漂亮嗎?我很強悍嗎?對我而言,你那毫無戒備的舉止、笑容與你自認無垢的心理,都讓我感覺很不舒服。真要說有誰傲慢,也應該是你吧,博士。」

茫然地看著那雙變幻出妖異色彩的雙眸,艾西亞什麽都說不出口。

他搖了搖頭,像在表示他不明白凱伊的話語,又像在表達他不想明白的意願。

「的確,我想要三四郎。我知道他是那種強悍到足以替我實現願望的男人。」

仿佛被自己言語催眠一般,凱伊渾身散發出一股邪惡的氣息,然後,他收起了自己的手腕。

把自己與艾西亞之間的距離又更拉近了一點。完全動彈不得的艾西亞,就像是被凱伊的那雙眼來回舔舐一般地凝視著。

「或者……」

伸出手,凱伊完全沒有理會艾西亞的震顫,他撈起一把艾西亞的發,替他把頭發撥到耳後,接著靠近艾西亞的耳邊,仿佛私語一般地將話語吹近艾西亞的耳裏。

「或者博士要代替三四郎,幫我完成希望呢?」

「你、你不是愛那個人嗎?」

「我不會愛任何人的。」

聽見凱伊的回答,艾西亞睜大了眼,他看見凱伊對這段不被允許的感情的漠然,而他也為這一點感到恐懼,但他仍不服輸地回瞪凱伊。

「你瘋了嗎?」 說不定他真的是瘋了。凱伊只覺得,他的腦袋又累又重,什麽都混在一起了……

我到底在做什麽呢?

眼前的艾西亞是無辜的。但是,他卻像威嚇小動物一樣把他逼到了死角……凱伊很清楚,他沒有資格指責艾西亞。

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麽,他不是懼怕與三四郎面對面嗎?真正在害怕什麽的人,其實是他自己……那樣的自覺還是太過苦澀了。仿佛自暴自棄一般地扯了扯嘴角,凱伊收回雙手,撤回對艾西亞的束縛。

「我……我喜歡三四郎!」 從瞬間失去那股懾人氣魄的凱伊身邊逃開,艾西亞使勁全身的力氣叫喊著。

「雖然我們在一起的時間並不多,但是他沒有把我當作純粹發洩性欲的對象。雖然那個人的事情我知道的不是很多,但是我跟你不一樣,我、我愛他!我愛他,我想要他!」

可以輕易地將「愛」這種字眼宣之於口的他……很美。但是凱伊知道,或許他也是因此而討厭他眼前的這個青年。

一邊想著,凱伊一邊戴回了護目鏡。

「你不說些什麽嗎?」

無視眼前對他的毫無反應而焦躁不堪的艾西亞,凱伊只是逕自轉過身。

「您接下來的時間已經不多了,而認識他又沒有比我早。」

對眼前皺起眉頭的艾西亞投以一個微笑,凱伊逕自朝門的方向走去。

「而且就算沒有您為他擔心,三四郎那家夥也會離我遠遠的,他大概是看透我的心思了吧……」

「你說什麽?」

「失禮了。」

看著艾西亞天真的臉龐,與他那話尾整個拉高的語音,凱伊優雅地行了個禮,扼抑下自己心中的那抹黑暗,凱伊把自己整個從那個排拒他的異世界當中拉了出來。

繞過走廊,確認艾西亞沒有追在後頭,凱伊長長地嘆了一口大氣。

他的意識還在,但是肩膀已經沒有辦法維持住以往的線條。那口氣一嘆出來,他就像整個虛脫了一樣。

「接下來……」

低語,然後邁出步伐。雖然沒有任何人在這裏,他大可以放輕松,靠著墻壁休息一會兒,但凱伊仍然挺直了背脊,擡頭挺胸,就像在懲罰自己一樣。

他能去哪裏? 現在執勤的是莎多蘭與羅德,如果現在就去艦橋的話,時間又太早了。

三四郎現在已經完全替代分不開身的莎多蘭,負責仲裁處理那些已經變得跟日常瑣事一樣稀松平常的爭執。所以三四郎現在應該正在忙那些事吧……

雖然所謂的搭檔應該是要一起行動才對,但不知從何時開始,他們個別行動的機率增加了。

現在凱伊與三四郎,就只有在執勤時間才會碰面而已。

好吧,現在要去哪裏?在執勤之前他還有大把時間……苦笑著,凱伊繼續思考,自己該去找個地方好好待著,慢慢等待執勤時間的到來。

以前每當他遇到需要作重大決定的時候,都會因為雜事太多而不能好好靜下心來思考,現在好不容易有時間可以好好利用,而且這件事的規模可大多了,照理說他應該要高興,但是以他現在的心情來講,卻覺得在這個時候有這麽多時間可以思考,是一件很討厭的事。

他不想要碰到誰,也不想待在自己的房間裏。

如果回房去的話,他大概會就這樣直接倒在床上吧,然後什麽都沒辦法想。一想到自己可能會因為那樣的無力感而忐忑不安,就讓他不由自主地震顫起來。

「想要嗎……」

在那個綠色的房間裏,他們翻來覆去地重覆了這句話好幾次。想要——聽起來好像有什麽意義似的,但事實上那種詞匯沒有任何意義。

凱伊不知道他想要的究竟是什麽。

如果是三四郎的話,那要他做什麽都可以。什麽都可以——但是,他還缺少了一些東西。

三四郎究竟從他身上看見了什麽呢?

他想要將自己與快樂這兩個字隔開,連他自己都對這樣的想法感到不可思議……事實上,他甚至抗拒著這樣的希望。想到這裏,他不由自主地把腳步給加快了。

艾西亞問他愛不愛,其實他也不知道,因為他一直以為擁抱或死亡等的事,只有三四郎能夠給他解答。但即使如此,此刻的他仍然對沒有辦法提出解答的自己,感到一股不耐與不安。

他想要什麽?這樣的自問自答,已經讓他很疲倦了。

我什麽都不想要,不是嗎?

只有一次他有了想要的東西,雖然最終他還是沒有得到……他知道,那是因為時間與距離的關系。

被那種不知人的體溫與肌膚有多麽溫暖,也不知道人的肉體可能帶來多大快感的人問「你想不想被他抱」……事實上,是有點殘酷的。

死……並不可怕。三四郎曾經一臉覆雜地說過,雖然他不敢肯定這世上沒有那種被虐型的自殺志願者,但他認為沒有任何人會有積極地想要步向死亡的欲望。

只有失敗者才會想死,而人在本能上總會恐懼生命機能的終止,所以人都會對承認自己軟弱或認輸這種事,抱有相當負面的觀感。

也就是因為如此,他才會一直想要挖掘出其中的意義。到底有這樣的想法究竟是幸或是不幸呢?凱伊已經無暇去想那種問題了。

那,愛呢?艾西亞說。他有愛,他強烈地企盼可以得到三四郎。但是,那種愛又是什麽?

「想要嗎……」

「凱伊。」

聽見有人在喊他,凱伊馬上有了回應,他的腦部反應已經比一般人快了,而他身體的反應更快。反射性地,他轉過身。

「怎麽了?」

看著眼前微笑的男人,凱伊瞬間放松下來。

有禮的言語、禮貌的態度。眼前的男人,是三四郎的雙胞胎弟弟——凱醫生。

凱醫生應該已經發現他的動搖了吧,但眼前這個與三四郎有著同樣臉孔與同樣聲音的男人,仍是什麽都沒說。

「你也要去圖書館嗎?」

「醫生您要去哪裏?」

這時他就很感謝有這個遮住他大半臉龐的護目鏡了。提出疑問後,凱伊與近衛凱並肩同行,並且重新調整自己,然後他把自己武裝起來,阻斷所有犯錯的可能。

「我要去圖書館。那邊的電腦可以查一些東西……」

「您怎麽不在您的房間做呢?」

「我那裏的電腦是醫療用電腦,目前正在處理其他事情。而我自己也想要找個地方安靜一下……」

含糊其辭。對近衛凱來說,這是很罕有的經驗。他露出一個暧昧的微笑。

趁眼前同行的機會,凱伊看著身邊近衛凱強硬的側臉,並且忖度近衛凱的想法。

看他這麽忙,應該沒時間糾纏我了吧……凱伊想。

對近衛凱而言,帶著這些學者航行本身就是一個大問題,不說別的,他們之間的激烈競爭就夠讓他忙得團團轉了。

因為不管他們幫再多忙,只要是跟航宙船的航行沒有直接關系的,他們也無法插手。而身為官員兼醫師的凱,不只負責他們的選拔,有時候他還得負責醫療,然後他還要做出最終的判決。

打從上了船之後,近衛凱就處於一種極度忙碌的狀態。

所以雖然他對這段得來不易的平靜相當感動,但那是近衛凱用長時間的不眠不休所換來的,雖說近衛凱自認是個硬漢,可是他臉上的疲勞卻怎樣也藏不住,仔細瞧還可以看見他眼裏有一絲陰影,臉上也布滿了之前從沒發現過的陰郁。

這時如果他想要不受打擾地思考,那麽,圖書館是一個很好的選擇。

「我並不認為那些任務是個負擔,我把這個工作當成我的天職,只是偶爾還是會想從這裏逃開。」

仿佛會讀心術一樣,凱醫師開了口。

「忙成這樣,我連好好地跟你講個話的時間都沒有……怎麽了嗎?」

原本配合凱的步伐往前走的凱伊,突然停下來看著他身邊的凱。

對於近衛凱的問話,凱伊只是在嘴角拉出了一絲微笑。

「不,沒有什麽。」

凱伊沒有多做解釋便繼續自己的步伐,那只是一個念頭……凱醫生帶著一絲苦笑的快活嗓音,與三四郎的聲音很像,但這句話他怎麽也說不出口。

而原先跟他一起站定的近衛凱,則三兩下趕上凱伊的腳步。

「知道現在的狀況是什麽原因引起的嗎?」

凱伊趕在滿腹疑問的凱發問之前,先用氣勢把狀況控制住。

「……我們大概抓住原因了。」

感覺到凱伊有點想要轉移話題……皺了皺眉,近衛凱直接了當地開口說道。

「我們先回到原點;凱伊,你對『壓力』這回事知道多少?」

「我不是這方面的專業人員,所以只能提出一般民眾的認知概念。所謂的『壓力』,大致包含了物理科學、精神以及社會因素,再加上人體內在與外在所受到的壓迫,從間腦到腦下垂體以及副腎等,都包含在影響的範圍內,人會感覺到痛苦、會胡思亂想、還會感覺到恐怖,最後因為失去身心上的平衡而崩潰了。」

聽著凱伊滔滔不絕的敘述,近衛凱睜大眼表示對凱伊的讚佩。

「完全正確,這是非常簡潔而且完美的回答,現在的問題就是在於『壓力』這兩個字上。之前我們就討論過了……根據調查的結果,我確定這種壓力是人為制造的。」

「您的意思是,現在整艘船都被當作實驗臺嗎?」

「沒錯。如果把這裏當作實驗臺的話,一定很有趣吧。」

凱伊停下腳步,擡頭看著眼前的近衛凱。

「如果您方便的話,我願聞其詳。」

同時停下腳步,近衛凱用指尖推了推自己的眼鏡。

「首先,這次候補人員的選拔一定會淘汰很多人。一般來說,在電腦作業階段時,幾乎人選就已經決定了,但這次的作業是由人工進行的,所以才會產生這麽多的落選者,很顯然的,這是一次例外狀況。」

無言地點頭。凱伊也認為這的確很詭異……突然就宣告了人員不足,雖說時間上確實非常緊迫,但是在這之前,相關單位就進行了第一次的人員選拔,這等於是第二次,所以照理說,資料上應該不會有太多出入的地方才對。

像是讀出凱伊的心思,近衛凱聳了聳肩。

「很奇怪吧?我去查過了,第一次選拔的資料跟現在船上人員的資料,根本就天差地遠。而經過二次選拔登錄上來的那些人,都有一個相同的特點。」

「與壓力有關嗎?」

「沒錯。這些人都患有相當程度的輕度恐懼癥,或是在個性上有類似的狀況。」

「恐懼癥……您是說像幽閉室恐懼癥,高處恐懼癥,廣場恐懼癥或是對人恐懼癥等,這-類的疾病嗎?」

「還有呢,像是視線恐懼癥、不潔恐懼癥等等都是。這些都是潛在性的精神傾向,其實不管是誰,多少都帶有一點某某恐懼癥之類的,只是他們比平常人更嚴重一點,甚至可以說到過敏的地步。在他們看來,這艘船並不是一個會讓他們感到舒服的所在。」

「原來如此。雖說宇宙本身沒有上下差別,但就是有人會覺得這艘船越飛越高……在居住空間有限的狀態下,人與人的接觸機會又增加了許多,在此同時,也產生了許多四目相交的機會吧?」

「所以這些人簡直就像是被當作實驗動物一樣觀察、研究。本來這些人就是在等待最後選拔的結果,而這樣的等待在無形中又替他們增加了許多壓力。」

但是,凱伊想,就像凱醫生說的,第二次選拔的候補們在抗壓性上明顯不足,所以只要動一點手腳……可是這對他們又有什麽好處?還有究竟是哪些人員在負責調查……

「不是我喔。」

那個嗓音爽朗的男人,被護目鏡後的那雙眼瞪得死死的,但就好像凱伊的想法事先被近衛凱讀取了似的,那男人又再一次地先聲奪人了。

「……你也有讀取人心的能力嗎?」

把自己的不快給壓了下來,凱伊勉強咽下一口氣以及態度上的情緒起伏……但是近衛凱還是準確地抓住了他的心思。稍後那個男人多少帶了些道歉意味地搖了搖頭。

「事實上,我的ESP檢查是陰性反應。但我卻可以感覺或是讀取到別人的想法……這種能力好像只會嚇到人跟惹人生氣而已。」

沒錯,既然他可以輕而易舉地讀取到任何人深埋在心中的感情與想法……那麽隨即而來的,便是無窮盡的不安了。

「……或許他比我還要了解我自己吧。」凱伊想,然後,他們會因為他的醜惡與自私,而離開他……

「夠了,你又再想那些無聊的問題了。」

突如其來的話聲讓凱伊馬上擡起了頭。他不可能弄錯的,只有那家夥會讓他亂了手腳。「……如果是我哥哥的話,他應該會這樣講吧。」

「……!」

看著眼前苦笑的近衛凱,凱伊的怒氣一下子就爆發了。

就像貓一樣,在這無人的走廊上,凱伊看準了近衛凱的頸動脈,然後撲到他身上。

「——我是這樣想啦,不過你恐怕不會認同吧。」

就在凱伊的手指觸及他的頸項以前,近衛凱伸出手抓住了凱伊的手腕。然後感嘆的呼出一口氣。

「放開我!」

看著眼前努力想要掙脫他的凱伊,近衛凱唇邊的苦笑消失了。

「抱歉,我不是在跟你開玩笑。老實說,你的反應其實讓我很驚訝。」

近衛凱指的是凱伊對三四郎的執著,然後近衛凱又繼續逼近凱伊。

他們幾乎是胸膛對胸膛地貼在一起了,夾在近衛凱與墻壁中間,凱伊抗拒著近衛凱的視線,想要從旁逃開。而近衛凱則是貼近了凱伊的耳邊,溫柔地將聲音灌入凱伊耳中。

「你跟我老哥怎麽了?」

算是……驚訝吧,凱伊停下了自己抵抗的動作。

「不管是強悍或軟弱,那都是個人的選擇,我認為會真的對自己窮追猛打的你,是很強悍的。」

沒有強迫凱伊非得與他四目相接不可,近衛凱微笑著放開了凱伊。

「我不是什麽了不起的醫生,但是我可以治好現在的你。」

慢慢地舉起手,近衛凱梳著凱伊的前發。

「不管失去什麽,只要找個差不多的回來就好。就算一開始覺得哪裏怪怪的,身體也很快就會習慣,人類就是這樣。這就是所謂的擬似戀愛。」

隨著近衛凱沈穩的嗓音以及優雅的指尖,凱伊慢慢地失去了思考的能力。

「如果你找不到相異處的話,那就專註在我們相同的地方吧。在你眼前,可是有一個隨時都能夠幫你療傷的男人喔。」

即便他耳邊的嗓音活潑又有力,但是那種充滿理性的聲調,他就是聽不進去。重新將意識凝聚起來,凱伊沒有直視近衛凱的溫柔,

慢慢地擡眼,看著眼前的笑臉。好像不會很困難嘛?凱伊想著。

「你啊,還真是有點好騙。你知道在這種狀況下,我很有可能為了顧及面子,幹脆一不做二不休……這雖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,但我不是做不到——你覺得呢?」

移下自己撥弄凱伊前發的手指,近衛凱捉住凱伊形狀優美的下巴。

順著近衛凱手指的力道,凱伊可以感覺到近衛凱輕觸他的唇,這一切好像都不是真的,他只有一種飄飄然的感覺而已……

「醫生您呢,您有什麽感覺?」

——淺嘗即止。感覺近衛凱的手腕加重了力道,一下子就把自己納入懷中,凱伊小心地推開眼前的近衛凱。

他剛剛輕嘗過他的唇,而這樣的接觸,已經足夠讓凱伊清醒了。

這兩個人是哪裏相似呢?凱伊一邊反芻著這幾天以來的點點滴滴,一邊在心裏想著。

那兩人的確很相似,但他們還是不一樣的兩個人。凱伊很清楚,他要的不是這個。要承認這一點是需要勇氣的。凱伊很清楚自己對三四郎的執著沒有辦法代替,這點也讓他感到痛苦莫名。

「我現在能夠抓住的就只有我自己的問題而已。我無意去追求其他……」

他所說的與他所想的基本上是完全相反的兩回事,凱伊因此鎖緊了唇。

雖然他註意到近衛凱驚訝的視線,但因為他們的目光不曾交疊,因此他輕輕地笑出聲來。

「你是很像某個人沒錯,但是我必須告訴你,那跟我無關。我不需要替代品,我對三四郎也沒有任何渴望。」

與其說這一段話是說給近衛凱聽的,還不如說這是凱伊說給自己聽的。

他知道他的語氣強硬得有些過火,但是這樣的不容妥協,同時也代表了他的意志。

若說他連一絲一毫的疑惑都不曾有過,那就真的是說謊了。但要是他現在屈服,那就等於承認了他對三四郎的執著。

要是事情真的變成那樣……那他也就不是他了。對凱伊而言,這才是最恐怖的事情吧。

看著眼前這個高大的男人,帶著一絲興奮的氣息站起身,凱伊知道他已經從舊有的迷惘與疑惑中解脫了。

他的希望是什麽呢?他就是他,他就是凱伊。他想要靠著自己的力量站起來,他想要以自己的意志來決定他行進的方向。這就是他的願望,他想要做自己。

對凱伊而言,真正讓他無法忍受的,是自己也會受傷的事實。

支持凱伊的是他的自我意識,這樣的自我意識除了能夠支撐他的精神以外,也足夠封鎖他對外的聯絡管道。

他的身體就像灌滿了鉛,但他的意識卻強烈且清晰。

「都跟你說過這是我的個人問題,而且我無意配合你的個人傷感。」

缺乏抑揚頓挫的嗓音,決斷的聲調,凱伊完全沒有意願要承認那個迷失的自己。

近衛凱發覺自己與凱伊之間,多了一道看不見的墻。他以他獨特的感應以及受過訓練的洞察力,讀取了凱伊的思想,然後他吹了一聲口啃。

「真是太令我驚訝了,了不起的利己主義。」

「你哥哥也說過一樣的話。」

為了轉移近衛凱對自己的興趣,凱伊刻意提起三四郎,但是凱伊形於外的拒絕,卻反而燃起了近衛凱的鬥志。

「我對你可是越來越有興趣了呢。這樣好了,我不會是任何人的替身,我就是我自己,我要代表我自己來追求你。」

「你這樣會讓我感到非常困擾的。」

凱伊冷淡地說完之後就轉身離開。

苦笑著目送凱伊離開的背影,近衛凱正準備前往自己本來要去的地方,耳邊的接收器就傳來羅德經過壓抑以後的聲音。他們兩人都被呼叫的內容給拉住了腳步。

——近衛事務次官,請您趕緊前往居住區域E區;凱伊,請趕緊到艦橋一趟,有緊急事件發生。

反覆地,羅德呼叫著他們兩人。

——近衛事務次官,請您趕緊前往居住區域E區;凱伊,請趕緊到艦橋一趟,有緊急事件發生。

羅德一向以沈著冷靜著稱,但是聽他的聲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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